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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韩府的侍从窃窃私语,“欸,你知不知道最近芳菲楼里出了一桩怪事?”
“芳菲楼能出什么怪事啊?”
“我听说,有人在楼里看见了一个抱着琵琶的女郎。”
“嗐,这算什么怪事,芳菲楼里没有女郎,难道还有男郎不成?”
他说着,忍不住笑了起来,另一个人推了他一把,“想什么呢,你不知道,我听人说啊,这位女郎只在子夜时分出现,披头散发,泪流满面,而且身影飘飘忽忽,弹的曲子更是哀怨。”
“啊,那岂不是……”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寒津津的,忍不住抖了抖肩,“鬼啊……”
韩仕昌刚从外头回来,他下了车,正好听见两个侍从的议论,气得夺门而入,怒声呵斥,“一个个都胡说什么呢,再让我听见你们乱嚼舌根,我就找人拔了你们的舌头!”
两个侍从连忙低下头,连声告罪,“主子饶命啊,我们再也不敢了。”
韩仕昌面上阴晴不定,他往里走了几步,却又站住,重新上了马车。
车夫看着他暴怒的模样,战战兢兢地问,“主子去哪儿?”
韩仕昌语气冰冷,一字一顿,“芳,菲,楼。”
只听“砰”的一声。
韩仕昌一脚踹开娥娘的房门,娥娘正在窗边歪着,看见他乍乍然进来,不由捂着心口,“诶呀,公子怎么连门也不敲,直接就闯进来了,吓了奴家一跳。”
韩仕昌一甩袖子,倚着三足金漆曲木凭几坐定,问道,“娥娘,你和芸娘的房间挨着,你这些日子可有听见什么?看见什么?”
娥娘见问,脸色立时变得煞白,“奴家……”她支支吾吾了半日,伏在地上哭道,“奴家不敢说。”
韩仕昌不耐烦道,“有什么不敢说的,赶紧说。”
“是。”娥娘装作胆怯的模样,低眉垂眼,颤着声说,“奴家倒是没有看到什么,只是时不时就能听见隔壁传来弹琵琶的声音,那声音就好像,就好像是芸姐姐弹的曲子……”
韩仕昌不待她说完,猛地一拍桌案,“一派胡言!你是疯了吗?你又不是不知道芸娘她已经——”他咬紧下唇,没忍心再说下去。
“公子,奴家没有说谎啊,芸姐姐的琵琶声奴家怎么会听错呢,奴家也觉得古怪,大着胆子去她房里看了一回,却是干干净净,半点异样都没有。”娥娘抬起眼皮,瞄着韩仕昌,小心翼翼地说,“公子,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芸姐姐回来了?”
韩仕昌唇瓣颤抖,“不,这不可能,这绝对不可能!芸娘她分明已经——”
一阵寒风陡然吹开窗子,激的他浑身一颤,娥娘也唬了一跳,匆忙去关窗子,可那窗子却似中了邪一般,怎么关也关不上。
韩仕昌心中烦躁,啐了一口“废物”,起身骂骂咧咧地去关窗子,他才走到窗子跟前,眼睛立时瞪得老大。
空中赫赫然浮出一个女郎的身影,那女郎身着丹纱嵌珠罗衣,大红色的飘带随风曳动,她的头发向前梳着,完完全全遮挡住了脸容。
她身上的衣裳同芸娘死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,难道是——
韩仕昌唇齿惨白,几无血色,他艰难地张了张嘴,“芸,芸娘?”
那女郎冲他伸出了两只手,声音尖利而又悲切,“韩郎,你为什么要杀我?”
韩仕昌一下子瘫坐在地,他大口大口呼吸着,“不,这不可能,你是谁,你到底是谁?我要,我要看一眼你到底是谁……”
他用手撑着地面,想让自己起来,可他根本战胜不了自己骨子里的惧意,他的四肢瘫软,浑身无力,只能匍匐着,努力往窗子那边爬行。
夜色寂阑,寒意骤起,凄怨哀转的乐音裹着瑟瑟晚风,宛如一把利剑,刺穿了他的耳朵。
他再也动弹不得。
这是芸娘生前最喜欢弹的《胡笳十八拍》,她说她的怨与恨就像曲子里的蔡文姬一样,绵绵无尽,蔡文姬恨的是战争,而她恨的是不公的世道。
芸娘也想读书,她也想考取功名,做出一番事业,可是她不能够,这个世道不允许她像男子一样站在世人面前,她只能牺牲自己,换取她弟弟云昭的青云路。
为什么,为什么女子想要做成一件事情就这么难?
她不甘心。
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,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……”[1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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